随着埃隆·马斯克对OpenAI提起诉讼，其间的一些电子邮件揭示了这家初创公司艰难的发展历程。
作者：Kylie Robison，是一名资深AI报告员，与The Verge的政策和技术团队合作，她曾任职于《财富》杂志和《商业内幕》。
2016年，当OpenAI正在与微软商讨一项新的合作协议，这笔交易将为这个年轻的新兴企业提供必要的数据处理能力，以开发最终成为ChatGPT的产品时，萨姆·奥特曼迫切需要得到他的主要投资者——埃隆·马斯克——的认可。
根据最近曝光的一封电子邮件，奥特曼向马斯克发送消息说：”6000万美元用于计算服务，只需支付1000万美元，同时我们会就他们如何使用这些服务提供意见。”微软希望OpenAI能够给予反馈，并推广（即在科技界进行宣传）其人工智能工具，比如Azure Batch。然而，马斯克对此表示强烈反感，他觉得这个提议让他”感到恶心”。
随后，奥特曼又提出了一种新的方案：”微软现在愿意以全额5000万美元达成协议，并且’完全由OpenAI自行决定是否尽力而为’，同时允许随时终止合同。这没有任何宣传要求，也没有附加条件，不会让人感觉像是无趣的微软营销工具，我们可以继续推进吗？”
“如果他们不把这个用于主动沟通，我没意见，”马斯克回应道。”为了不被认为是微软的宣传工具，这个价值绝对超过5000万美元。”
上周，马斯克公布了一些电子邮件及其他资料，这是他针对OpenAI和微软提起诉讼的一部分。这些材料表面上意在展示两家公司之间的不正当合作，但实际上，它们揭示了奥特曼与投资过5千万至1亿美元、参与OpenAI最初阶段发展的马斯克之间早期合作及权力斗争的重要细节。这些信息描绘出OpenAI从一个开放源码非营利组织转变为诉讼中所称之为”闭源实质子公司”的过程，该公司逐渐放弃发展有益人工智能（AI）的使命。同时，也暴露出曾经充满希望、如今却完全破裂的马斯克与奥特曼合作关系。
“埃隆不到一年内第三次试图重塑他的论点，其依据比以前更加薄弱且无理，”OpenAI发言人汉娜·黄在给《The Verge》的声明中表示，”他的先前电子邮件仍然能够自证清白。”
由于担心如谷歌等科技巨头掌握的人类级别智慧，马斯克和奥特曼联合创建了OpenAI，但最终却目睹其成为自己最害怕的大型科技企业。在获得一直以来渴望得到CEO职位之后，奥特曼决定将OpenAI的尖端技术保密，因为他认为公开发布太过危险。这一决定令马斯克愤怒，他因此辞去了董事职务并创办自己的竞争公司xAI。距离这对搭档成立OpenAI已近十年，如今双方都在积累数十亿资金，而马斯克则将此事推向法庭——争夺双方眼中的计算机未来必然走向。
“我一直在考虑是否能够阻止人类发展人工智能，”奥特曼在2015年发给马斯克的一封邮件中这样写道，这是为了推动成立OpenAI而提出的一项建议。”如果这种情况注定要发生，那由除了Google之外的人率先行动似乎更好。”
人才困境
自成立之日起，OpenAI就面临着两个矛盾力量之间的发展挑战：既希望实现造福全人类理想，又不得不与科技巨头展开激烈竞争。马斯克和奥特曼达成共识，无论动机如何，他们必须优先确保吸引顶尖人才（以及丰厚资金）。这一早期妥协，为马斯克后来所言该创业公司追求利润高于原则奠定了基础。
到了2015年，这家创业公司被称作YC AI——它位于Y Combinator非营利科研部门YCR内部。当时担任创业孵化器总裁的奥特曼利用丰富的人脉资源吸引科研人员及投资。他还鼓励奥特曼和CTO（现任总统）Greg Brockman寻找超过1亿美元融资，并提醒说，如果低于这个额度，将无法与像Google、Facebook等科技巨头抗衡。”我们应该宣布启动10亿美元融资承诺。这是真实可行的。我愿意承担任何其他人的不足部分。”马斯克在公开披露的一封2015年电邮中如此表示，此电邮也是针对马斯克对OpenAI提起诉讼后的回应。
不过，即便拥有马斯克的支持及数百万美金作为启动资金，新成立组织依然面临普遍困扰大多数初创企业的问题：对于顶尖人才而言竞争异常激烈。目前虽然OpenAI是硅谷最受欢迎工作场所之一，但十年前（甚至ChatGPT发布之前），很多优秀AI研究者根本不会考虑加入。
为了抢占最佳AI人才市场份额，奥特曼和他的团队制定了一套独特薪酬方案，包括17.5万美元基本工资、成为YC的”兼职合伙人”身份，以及每批YC初创公司的0.25%股权。（如今，对AI研究者而言，更普遍的是接近100万美元年度报酬。）根据他发给马斯克的一封电邮描述，这笔费用被视作”一项针对AI的曼哈顿计划”，并且他相信能够招募到前50名杰出科学家的参与，”同时设法使这些技术归属于全球，通过某种形式的不盈利机构运作，让参与项目的人享受到类似初创企业那样丰厚回报”。
最终目标是组建一个包含七到十位成员的小型精英核心团队——竭尽全力去赢得业界最聪明的大脑。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意识到Google旗下DeepMind实验室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优秀候选者。”DeepMind明天将向OpenAI中所有员工提出极具诱惑性的反报价，以试图扼杀我们的努力。”奥特曼于2015年12月致信马斯克表示：”你介意让我主动把大家待遇提高10万至20万美金吗？虽然大家都因使命感而聚集，但这样的举措能有效传递我们未来将持续关心他们的信息。”
“听起来DeepMind准备对此展开全面攻势，”马斯克说。经过调整后，由于得到马斯克同意调升待遇，到16年2月底的时候，OpenAI创始团队已获275,000美元加上YC股权。而之后入职的新员工则拿175,000美元固定工资，再加125,000美元基于表现奖励或者等值股份来自YC或SpaceX。Brockman补充说明，还有三位特殊情况包括自己、共同创建者Ilya Sutskever和Trevor Blackwell。有报道称Sutskever在16年赚取超190万美金，他曾对《纽约时报》透露：”拒绝过多次比接受来自OpenAI更高金额条件下来的邀请”。Brockman向马斯克坦言：”若/当Google开始抛出那些曾经给予Ilya的数字时，我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为了吸引顶尖人才，我们必须采取一切必要措施。让我们的标准提高。如果在某个时候，我们需要重新评估现有员工的薪水，那也无妨，”马斯克说道。”要么我们招募到全球最优秀的人才，要么就会被DeepMind超越。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引入杰出的才能，我都乐意接受。”他警告称，如果DeepMind获胜，将给他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这对于其”一统天下”的理念而言，无疑是非常糟糕的信息。”显而易见，他们正在取得重大进展，而考虑到那里的天赋水平，这是理所当然的，”马斯克补充说道。
AGI独裁
联合创始人之间很快便产生了争议。在2017年8月，当OpenAI正在确定首轮融资细节（金额介于2亿至10亿美元）时，一名前董事Shivon Zilis（同时也是Neuralink操作总监，她后来生下了三名来自于马斯克的孩子）向马斯克发出了关切信息，说Brockman与Sutskever对此感到忧虑。他们关注新成立盈利部门如何进行股权及控制权分配，同时也怀疑想当CEO的马斯克是否能够投入足够时间去管理这个职位。
一份最新披露出来的新邮件显示，”这实在太烦人了，”马斯克回应道，”请鼓励他们去创业。我已经受够这些事情。”
接下来一个月里，Sutskever与Brockman联合发函给马斯克与奥特曼表达进一步的不安。他们害怕如果马斯克成为CEO，会造成其拥有人工通用智能（AGI）”单方面绝对控制”。与此同时，他们还质疑奥特曼动机为何如此强烈：”CEO头衔究竟为何这么重要？AGI是否真的才是您最大的动力？它又如何与你个人政治目标相连呢？”（虽然该电邮没有明确提及何谓’政治’，但今年早些时候奥特曼曾活跃参与加州政坛活动）。此外，两人在之前谈判中因金钱问题影响判断力，从而忽略了一些本应提出的重要问题。
两人的电邮指出：”OpenAI的使命旨在确保未来美好，并防止AGI独裁”；”您似乎十分关注[DeepMind首席执行官Demis Hassabis]能否建立起AGI专制体制，而这是我们的共同顾虑。”因此，”若设立一种允许您随意成为独裁者之架构，则必属恶策，更何况还有其他方案可供选择。”
该电邮重申OpenAI创办团队普遍共识，即超级智能AI是全人类面临的一项严峻挑战，而由单一实体操控这一力量则更加危险。然而，对于这些言辞，马斯克却并未表现出太多兴趣。”除非贵方坚决保证留职，否则我将停止所有资金支持，不然岂不是白白替贵方提供启动资金！讨论结束！”而奥特曼则表示，他依旧对于非营利模式持有热忱，因此促使Sutskever与Brockman最终退步妥协。
冲突过后不久，Zilis向马斯克转述她与奥特曼间的一次交谈，她透露奥特曼坦言：”通过此次事件，我失去了许多来自Greg和Ilya的信任”；同时认为二人的沟通方式存在矛盾，有时甚至显得幼稚。因此，为了解决此事，他决定休假十天，以厘清自己到底能否完全信赖二人与愿望合作程度是多少。
就在Brockman和Sutskever表达对权力斗争担忧后的五个月里，事态发展又一次发生重大变化。在几年后被披露的一次事件中，马斯克相信OpenAI已经无法跟上谷歌的发展，于是提出想要亲自接管这家公司——正如Brockman和Sutskever所警告过的一样。”如果没有执行方式和资源上的重大改变，我认为OpenAI对DeepMind/Google有关联性的概率是0%，甚至连1%都没有。我真希望情况有所不同，”根据今年早些时候公开的信息显示，这是他在2018年的言论。
然而，OpenAI的领导层拒绝接受他的提议，因此，马斯克于2018年2月退出董事会，不再提供资金支持，但仍以顾问身份给予帮助。
失去已投入约1亿美金资金支持项目发展的马斯克，让OpenAI的非营利模式面临危险。在2017年，当时还主要由他资助运营的时候，Zilis向他说，公司高层希望”一开始就能筹集到100百万美元”，因为他们认为，仅数据中心所需费用便需要如此。因此，在为了建立训练数据中心以及减少对马斯克依赖而感到迫切需求之后，他们制定了一种独特的新架构：一家受限利润公司，由非营利机构进行控制。LinkedIn联合创始人Reid Hoffman与风险投资家Vinod Khosla参与首轮融资，此轮融资承诺金额接近10亿美元，但最初实际获得资金却只有1.3亿美元左右。
至于2019年3月份，马斯克给奥特曼发送了一篇文章，其中暗示着自己参与新的盈利结构。”请明确指出我对此盈利部门毫无经济利益，”他写道，并随后将该信息提交给法院作为证据。而奥特曼则简单回复：”知道啦。”
铭记于OpenAI历史中的事情
OpenAI公司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与实力，而双方之间对于控制权之战也并未让马斯克或者奥特曼忽视掉。从最后来看，是奥特曼胜出了，并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几乎完全掌控能力。同时，对于马斯克案子的法律依据问题也是值得怀疑。他虽然指控OpenAI及微软犯下诸多罪行，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其实质就是指责奥特曼虚伪，而这种行为通常不会受到法律惩罚。
目前此案正在加州审理，而非德州，那里的法官往往比较同情马斯克。不过，一场针对OpenAI及微软反竞争行为展开调查，将可能引发一定程度上的舆论关注，同时恰逢此时马斯克想借机吸引美国总统候选人特朗普的注意。
但是，无论结果如何，此次诉讼给予马斯克一个机会，以揭示那些塑造OpenAI起源故事以及自身角色的重要细节。这些展品显示出，从一开始，就算违背共同创始人的意愿，奥特曼也成功地掌握住公司的主导力量。同时，它们也强调出，自成立以来，奥特曼一直乐于迎战来自商业领域同行间激烈竞争。此外，它们还向公众清楚展示出支撑着OpenAI的是：奥特曼为了达到目的所付出的努力。
不知这个叙述究竟有多少真实成分？我们不得而知，很可能还有许多重要讨论是在私下或者未记录下来电邮交流完成。而显然，马斯克并不比其他人更少渴求力量；如果有什么的话，此次诉状证明的是，他因遭受轻视而产生的小气报复心理。但是，由于是两位领袖同时竞逐有限数量风险资本家的青睐，所以马斯克似乎寄望通过抹黑奥特曼名声来确保自己成为通用型人工智能（AGI）合法管理者的位置。
VIA@the Verge